今年春,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,令自己老老实实在家做了回“宅女”。因为有书画的爱好,宅家的日子还是比较充实的。绘画之余,自己回想了很多事情,想到了自己绘画之路走过的艰辛和快乐点滴,更是想到了我最早的绘画启蒙老师——我亲爱并敬重的外公陈铁耕。追忆起外公陈铁耕生平的点点滴滴,自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孩提时期,最高兴的事就是春节期间去外婆家,不仅有红鸡蛋吃,还可以看舅舅画画,那栩栩如生的花鸟画、亦真亦幻的山水画深深地吸引着我,听妈妈说外公的画更厉害,但是她很少说起外公。那时我心里就萌生了个念头,以后要做一个像外公那样厉害的画家。后来我考上了美术院校,成为一名美术教师,走上了绘画道路。再后来,我加入了兴宁清桢版画会,知道了1931年鲁迅在上海主办的第一期木刻讲习会,13名成员中,竟有5个兴宁人,他们是:钟步卿、邓启凡、黄山定、陈铁耕、陈卓坤。万万没想到陈铁耕就是我的外公。外公在我小时候就是一个谜,我出生时外公已经去世,只知道舅舅的绘画是外公教的,原来我外公是著名版画家。
在上海以版画干革命
我的外公陈铁耕1927年进入杭州艺专,后在上海从事木刻和革命文艺宣传工作。1931年初春,他与陈卓坤等“一八艺社”社员联合上海的夏衍、周熙(江丰)等成立“上海一八艺社研究所”,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
1931年8月,我的外公陈铁耕又与钟步卿、邓启凡、黄山定、陈卓坤等兴宁同乡一起参加鲁迅主办的“木刻讲习会”。学员只有13人,其中包括5名上海美专的学生:陈铁耕(1930年转上海美专)、邓启凡、钟步卿、乐以钧、苗勃然。讲习会为期6天,每天上午讲课,前四天讲授黑白版画技法,后两天讲授套色版画技法,并创作实习。现在在南京艺术学院行政楼前的草坪上,竖立着一组雕像,展现的就是鲁迅先生与南京艺术学院的前身——上海美专学生在一起的场景。
在此期间,我的外公陈铁耕创作出了泥版连环画《廖昆玉的故事》和丁玲小说《法网》、鲁迅小说《阿Q正传》的插图,他的版画《母与子》《殉难者》等17幅作品被鲁迅推荐去法国参加“革命的中国新艺术展览”,是那次展览中参展作品最多的作者。鲁迅编辑出版中国第一本木刻画集《木刻纪程》时,也收入他的多幅作品。
回乡办学,复出抗日
1932年“一·二八”事变,日本侵略军开始进攻淞沪,炮声震天,硝烟弥漫,上海一八艺社研究所毁于战火,人员各自分散,无法联络,我的外公陈铁耕在离家4年后第一次回到故乡广东兴宁永和镇。外公陈铁耕回乡后,看到家乡的孩子求学心切,便萌生起办学的念头。他到处奔波,多方联系,终于在家乡牵头建起了文宇学校,供附近孩子读书。
当时,在梅县松口中学担任美术教师的罗清桢,听到邻居、老同学陈铁耕回到家乡,特地前来拜访,请他介绍“木刻讲习会”的情况。罗清桢受到启迪和感染,在我外公陈铁耕的帮助下,决心走鲁迅指引的道路,以木刻艺术作为武器,向黑暗的社会和反动势力作斗争,陈铁耕热情地介绍罗清桢与鲁迅通信联系。
在家乡办学近一年期间,外公陈铁耕始终忘不了自己的绘画事业,忘不了在上海的画界朋友。1932年冬,他再次走出围龙屋,赶往上海,与老战友一起先后组织了“野穗木刻社”“M·K木刻研究会”“春雷美术研究所”“野风画会”,开展木刻艺术活动。1933年,受日方的干涉,“野风画会”被迫迁入法租界,改名“海空画会”。以后又遭到破坏,便成立“上海绘画研究会”,先后举办过作品展览会,印刷抗日画报、木刻组画,印刷传单贴到街头,还为援助东北义勇军举行联合画展、出版画集等。这些革命活动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破坏,有10多位社员被捕入狱。
奔赴延安,屡担重任
在险恶的环境下,1938年,外公陈铁耕奔赴延安。他在鲁迅艺术学院(后更名鲁迅艺术文学院,简称“鲁艺”)任教员。他与著名美术家胡一川、罗工柳等发起组织“鲁艺木刻工作团”,举办了全国木刻展览会。以后又奉命前往敌后新华日报社工作。1940年底,在晋东南“鲁艺”任训育主任、党支部书记、副院长、代院长,曾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,聆听毛泽东同志的讲话。1940年,他在太行山根据地创办“鲁艺”分校并任校长。抗战胜利后在沈阳鲁迅美术学院执教。
1946年至1952年,外公陈铁耕先后奉命在哈尔滨大学、大连中苏友好协会工作,1953年被调任东北鲁迅艺术学院任教。1959年起在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任副教授、主任。由于我的外公陈铁耕精通俄文,又热衷于文艺和美术理论的研究,在繁忙的教学和行政工作之余,从事翻译多种苏联文艺理论著作。
终生爱党,鼓舞后人
1965年9月,在“文艺整风”中,外公陈铁耕被错划为“现代修正主义分子”“政治反动分子”,被开除,遣送回乡。外公回到家乡兴宁永和镇,有一次出外写生,因为家就在兴宁机场附近,被机场部队抓去审问。家乡的父老乡亲和村干部出面保外公,说他是个老革命,不会做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,因此才没有受到迫害。然而多年的劳累,使他得了病。后来我听水彩高研班的曾栋同学说,他当时年纪还小,和他的父亲曾宁(梅州市著名版画家)专程去看望我外公。见我外公潦倒穷困之状,目不忍睹,其父亲立刻掏出随身所带的30元送给恩师,那是相当于曾宁一半多的月工资。外公在贫病交迫中于1970年病逝。后来家人怕受到牵连,把外公的美术作品都烧毁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为什么妈妈不喜欢谈起外公,原来有一段这样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。
1979年3月,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批准撤销原决定,恢复了陈铁耕同志的政治名誉。
尽管外公早已不在人世,但他的革命情怀、对版画的执着追求深深影响了我,鼓励我追随他的足迹不断学习,成为一个真正的为人民服务的优秀美术家。